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111章

關燈
第111章

◎天機六合,八面封訣,籠蓋諸峰,遮蔽日光。◎

與此同時, 合歡宗,扶秋洞府。

李少音剛切斷了與唐姣之間的連結,正琢磨她那邊在做什麽。

外面轟地一聲, 像是有人劈開了山似的,嚇得她手裏的符箓都險些掉地上。

李少音收起符箓,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問道:“曇凈, 外邊是誰來了?”

她以前還要裝一下的,甜膩膩地喚他“禪師”。

現在本性暴露,索性也不同他裝了,直呼其名。

曇凈原本也並不在意這些稱呼,她想要怎麽喊就隨她喊了。

他此時正坐在蒲團上,撚動手中的念珠, 一聲佛法,一轉念珠,坐得端正筆直, 他當然也聽到了外邊的動靜, 手中的念珠不停,卻回答道:“恐怕是珩真君聞風而來。”

珩真君?

李少音腦子裏頓時閃過無數畫面。

一會兒是珩清不厭其煩的叮囑“要讓他好好休息, 不要受到沖撞”。

一會兒是唐姣對她描述那一夜的酒瘋“你當時一腳就把他給踢了下去”。

完了。她想,我今天就要死在這裏了。

大師兄也不在合歡宗,如今誰能從珩清的手底下保護她?

李少音的目光緩緩落在了曇凈的身上。

說實話, 他們這段時間幾乎沒有太大的進展。

李少音沒有問曇凈什麽時候回禪寺,曇凈也沒有說他為什麽要留在合歡宗。

想象總是美好的,但事實總是不盡人意。

就好比她對唐姣說“等他醒來,你看我表演”, 但實際上, 從她看到曇凈再次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, 她一肚子的話,無論是怨氣還是思念都難以吐露。指點別人的時候倒是很輕易,可真當自己成了局中的那個人,反而畏手畏腳,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畢竟他們上一次見面的時候,還在吵架。

雖然,那也只是她單方面在吵架。

說到這個,李少音更是來氣。

曇凈那時候對她說:

“我只能向你承諾,從今往後,修真界將再無禍患,還你一片清凈人間。”

她沒有聽明白,生氣了,覺得曇凈說的都是些廢話——到現在,即使她已經意識到曇凈這番話背後的含義有多麽沈重,他是抱著死志說出這話的,只是李少音從來都沒有聽懂過——但這並不是她的錯,就這麽一段話,無論換成誰都會覺得他是在糊弄人吧?

李少音很想問曇凈,你去赴死的時候,可曾有一瞬間想過我?

轉念又想,這不太可能。

因為曇凈的年紀比她大上許多,閱歷深厚,心境如鏡湖無波,他從來也沒有對她發過脾氣,從來都是那樣平靜,即使見到她和其他佛修在一起的時候,也不曾責怪過她。

——就像是完全不在意她。

她在他眼中,不過是眾生中略微奇特的那一個罷了。

李少音只是這麽一想,就覺得鼻尖又酸了。

但是她傷春悲秋不到片刻,就被哐的一聲拂開洞府大門的珩清嚇得六神無主,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,曇凈還在那裏老神在在的,李少音也顧不得什麽舊怨不舊怨的了,連忙撲到曇凈的身上,抓住他身上的袈裟,惡狠狠的,說道:“你得幫我攔住珩真君!”

曇凈冷不丁被她鎖喉,身形微動,念珠下串著的長穗也晃了晃。

感覺到溫熱的身體從背後貼過來,他一時也有些恍惚。

因為他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離得這樣近了。

李少音以前並不是這樣的。

至少,在他的記憶中從未有過這般樣子。

李少音是有些沒心沒肺的,有時候撞見了以前的道侶,也裝作不認識,一張明艷的臉冷得像是冰雕,然而當她對誰感興趣的時候,又會無比的主動,不厭其煩地糾纏他。

她絞盡腦汁,費力想要誘惑他,將聲音放得嬌柔,裙子撩到腿彎,動作卻笨拙得有些可愛,往往面對他的時候是這般乖巧嬌弱,轉過身離開之際又聽到她憤憤抱怨,有時候罵“一點風情也不通的禿驢”,有時候說“難道他不喜歡我這個類型的?不可能”。

即使吃了癟,即使這樣不滿地抱怨了,第二天還是照樣會來找他。

就算是她後來見到自己的那幾次,也敢指著他痛罵的。

她就是這麽一顆莽撞的、滾燙的星星。

然而,自從曇凈蘇醒之後,發現李少音不太一樣了。

她有些畏縮,不知道是在害怕什麽。

明明按照以前的習性來講,她這時候就已經質問他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做了,或許是哭,或許是罵,總歸都是八九不離十,但是李少音沒有問,她忽然之間變得非常沈默。

曇凈的計劃中並沒有這一環。

確切來說,從浮屠之棺之後的事情,他都沒有想過。

他在離開寺院之前安排好了一切,走向不周山,決意赴死。

能夠活下來這一點,對於他來說本來就是不可思議的。

當時對李少音所說的話,也確實是肺腑之言,或許拿遺言來形容更為貼切。

大抵是因為當時將話說得太死,再次蘇醒過來的時候,曇凈望著醉醺醺睡過去的李少音,一半是慶幸,一半是茫然——要向她解釋這一切嗎?如果要,他又該從哪個環節向她解釋起呢?她能夠接受自己其實就是五百年前度化怨靈的明釋法師脫胎轉世嗎?

此類種種,都讓他無法輕易開口。

如此糾纏到現在,李少音忽然撲過來鎖住他咽喉,整個身子都貼上來,她似乎的確是被珩清嚇住了,語氣惡狠狠的,威脅他,身體卻嚴嚴實實地蜷縮在了他身後,拿他作了擋箭牌,吐息紊亂,手指微微的發抖,不知道是因為懼怕珩清,還是因為離得太近。

曇凈思量片刻,擡起手,輕拍她的手臂,視作安撫。

“好。”他說道,“我幫你攔住他,不要害怕。”

眼見著珩清已經怒氣騰騰地及至門外了,曇凈拉動李少音的手,欲要站起身來。

結果拉了一下,沒能拉開,反而絞得更緊了。

李少音怒道:“你又要丟下我了?我告訴你,沒門!”

曇凈搖頭,“我從未想過丟下你。”

他沒有再試圖讓她松手,而是就這麽站了起來,身上還掛著塊紅糖糯米。

珩清破開門的時候,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幅場景。

他臉色鐵青,瞪向李少音:“就是你將曇凈的腦袋磕到的?”

緊接著是:“李少音!我囑咐了一萬遍了,真不知道你是不上心還是忘性大!”

李少音不自覺縮了縮脖子,反駁道:“我沒有不上心,那是無意的。”

曇凈也說:“她沒有不上心。”

珩清才懶得聽這些,說道:“無意?要是出問題了你來負責?”

大約是因為有曇凈撐腰,李少音的膽子也大了起來。

“要是真有問題那就另當別論。”她說道,“可他這不是好好的嗎!”

珩清說:“哦,你還敢反駁了?你怎麽就知道這麽做不會使他留下頑疾?”

李少音聞言,低下頭,小聲問道:“你有沒有頑疾?”

曇凈也小聲回答:“我沒有。”

李少音立刻擡起頭,大喊:“他沒有!”

珩清:“......”

曇凈語氣平和,勸道:“珩真君,既然我也無礙,此事就這麽了結吧。”

回答他這句話的是珩清盛怒的一記掌風,挾著洶湧的真氣拍過來。

曇凈神色不改,擡手輕飄飄地化解了。

倒是李少音一下子變了臉色,從他背上跳下來,曇凈沒拉住她,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擋在自己的前面,質問道:“珩真君,我們不能好好說話嗎?你怎麽可以打病患呢!”

珩清說:“你難道就沒有打他?”

李少音沈默了一下。

珩清見她遲疑,冷笑一聲:“怎麽,你能打,我不能打?”

李少音沒理清這裏邊的關系,但她就是很有底氣。

“對,就是只有我能打,你不能打!”

她說完,又偷偷背過手去捏曇凈的掌心,“你快說你同意。”

於是曇凈說道:“我同意了。”

珩清這一瞬間甚至產生了暴打這兩個人的念頭。

反正他看曇凈不順眼,看李少音也不順眼,既然他倆非要護著對方,那就一起揍。

他來此地其實並不是完全來質問他們兩個人的,是有要事相問。

譬如曇凈是怎麽和浮屠之棺扯上關系的,他那些年又到哪裏做了什麽事情。

李少音若是誠誠懇懇地接受了意見,那也就罷了。

問題是李少音也不是個甘心接受責罵的人,罵歸罵,絕不能上綱上線。

珩清是不可能讓步的,李少音也不肯讓步。

而曇凈這個時候勸架已經沒什麽意義了。

他若是去勸珩清,就要被珩清說是一丘之貉。

他若是去勸李少音,那更不得了,剛緩和的關系立刻崩盤。

局面就這麽僵在了這裏。

偏偏此時能夠攔住他們雙方的那兩個人——唐姣和徐沈雲,都並不在合歡宗。

片刻後。

珩清率先出手。

李少音不甘示弱,亦是打出符箓。

她與珩清之間到底實力懸殊,即使珩清是丹修,也不是她這個七階能傷到的。

真氣與符箓相撞,濺起飛灰,符箓瞬息間被吞噬殆盡,真氣卻未能完全消散,餘波隨之橫掃過來,曇凈心中暗自嘆了一聲,擡手握住自空中浮現的禪杖,敲擊在地面上。

象征慈悲的金光頓時綻放,柔和地拂去了那尖銳的真氣。

“珩真君,少音,到此為止吧。”

曇凈決定同時勸他們兩個,啟唇道:“我們沒必要因為這個......”

聽到這話,怒上心頭的珩清和李少音立刻想好了回擊的話,正欲反駁他。

結果,曇凈的話沒能說完整,珩清和李少音也沒有反駁。

他們三個同時止住了身形,擡眼望向了某個方向。

就在合歡宗的東面,此時爆發出了極其耀眼的藍色光芒,仿佛在與曇凈相應和。

李少音瞪大了眼睛,“那、那不是方長老的洞府嗎?”

珩清稍一試探,也能夠清晰地感覺到:“他要炸鼎了。”

曇凈的神色隨之一變,說道:“不,不是炸鼎。”

他身上的金光未消,反而愈發明亮,與此相對的,那藍光也幾乎凝為實質。

漸漸的,就連李少音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。

那藍光並不是普通的光芒,它的形狀、大小、長度,就好像——

就好像是一條龍,盤踞在合歡宗的上空,籠蓋諸峰,遮蔽日光,利爪攀在方明舟的洞府上,長須向上飄動,連接雲天,它此時低下了巨大的頭顱,似乎在凝望鼎中景象。

這一刻,九州的各地都產生了動蕩。

西海龍宮。

名為“游光浮浪”的長廊自海中浮現,它原是龍族上古時期用以抵禦外侵的遺址,而後變為埋葬龍骨之地,天機六合,八面封訣,乃是整個九州之中最覆雜危險的迷城。

龍族的帝君與聖女都在此地誕生。

屬於聖女的那尊石像浮出水面,人形卻生有龍角與龍尾,長發飄散在空中,衣袂飛揚,仿佛踏浪而行,手持弓箭,眼望合歡宗的方向,原本熄滅的金色眼眸燃起了火光。

海潮深處,王座之上。

黑袍銀甲的男人忽然睜開雙眼。

“皇妹。”

他喃喃喚道,再望向合歡宗方向之際,神色變得凜然。

男人向前一步,落下石階,身形被裂淵所吞噬。

下一刻,海潮逆流,風挾浪起,巨大的黑龍破開水面,踏足雲霄。

雲頂鳳凰國。

“母皇,淵藏帝君違背了誓約,染指我族地盤。”

赤血軍九將,也就是蕭瑯與楚明訣的子嗣,皆列於王座之下,恭聲說道。

“是否需要我九人前去將其擊退,再度打入西海深處?”

座上的蕭瑯斂眉不語,似是在沈思,半晌,睜開眼睛,神色已然變得堅定。

“不必。”她起身,火焰纏繞身形,被血染紅的甲胄嚴絲合縫地貼於肌膚,翎羽編織的長袍垂至地面,被她邁開步伐的動作帶起一角,顯出鳳凰圖紋,“我去去就回。”

一步之間,身形已是離開大殿,前往合歡宗。

寒熾地域。

唐姣與徐沈雲若有所感,擡眼回望。

唐姣神色凝重,問道:“那是......卿真君的魂魄?”

引魂牽魄,是九轉回魂丹將要煉成的前兆。

然而,按理來說,九轉回魂丹這等極品丹藥,應當先令天生異象,再牽引魂魄。

順序不對勁——她想,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才觸動了卿鎖寒的魂魄?

徐沈雲也有些驚訝,隨後,他很快感覺到了自天海而來的兩股強盛的氣息。

越來越近,越來越近,幾乎要沖撞在一起。

而他們的目的地,同樣都是合歡宗。

若是真的叫他們發生沖突,整個合歡宗都將隨之毀於一旦。

他轉過頭,與唐姣對視了一眼,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。

——他們必須要在赤血帝君與淵藏帝君之前回到宗門。

徐沈雲一只手握住唐姣伸向他的手,一只手取過劍,揮出撼動天地的一劍。

作者有話說:

今天有點忙所以更得很晚...(緩緩跪下)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